泣血谷大捷的凯旋,如同在库赛特汗国这台新兴的战争机器中注入了最炽热的燃料。青泉大营内外,欢腾的气氛持续了数日之久。战士们抚摸着缴获的帝国制式铠甲和锋利的刀剑,谈论着战斗中的英勇事迹,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。那些被俘的帝国士兵,则垂头丧气地被看管着,他们眼中除了失败的屈辱,更添了几分对这群“野蛮人“竟能如此高效作战的惊惧。
然而,在这片胜利的喧嚣之下,阿尔斯兰却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冷静。他站在重新加固过的营寨望楼上,目光越过欢庆的人群,投向南方那片如今已变得危机四伏的土地。泣血谷的胜利,固然辉煌,但他深知,这绝非战争的终结,反而可能是更大风暴的前奏。
“帝国不会善罢甘休。“索拉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她递过一碗温热的马奶酒,眼中同样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,只有深沉的思虑,“我们斩断了它的一根手指,接下来,它可能会挥来整个拳头。“
阿尔斯兰接过碗,却没有喝,只是感受着碗壁传来的温度。“拉盖娅女皇以铁腕著称,她的权威不容挑衅。我们在她眼皮底下歼灭了她的军团,焚毁了她的城镇,她若不以雷霆之势报复,如何震慑帝国内部的其他势力?如何维持她'天命女皇'的威严?“
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更加凝重:“而且,我们带回来的,不仅仅是战利品和俘虏。“
他指的是那些在袭击城镇过程中,顺势“邀请“或裹挟而来的几十名帝国工匠——铁匠、木匠、皮匠,甚至还有两名粗通文字和计算的书记员。这些人此刻正惶恐不安地被安置在营地一角,由懂几句帝国语的士兵看管着。在阿尔斯兰看来,这些掌握着定居文明技艺的人才,其价值远胜于金银。
“你是想……“索拉雅若有所思。
“我们不能永远只做草原上的狼。“阿尔斯兰转过身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,“我们需要学习。学习如何建造更坚固的城池,如何打造更精良的武器铠甲,如何管理更复杂的社会,甚至……如何与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长期周旋。仅仅依靠掠夺和破坏,无法建立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。“
这就是阿尔斯兰超越一般部落首领的远见所在。他不仅看到了战争的胜负,更看到了文明之间的差距与融合的可能。泣血谷的胜利,给了他喘息和学习的时间窗口,他必须牢牢抓住。
回到王帐,阿尔斯兰立刻召集了核心成员,包括从王庭快马加鞭赶来的老奥鲁和哈桑(前线暂时由副将接管)。会议的气氛,在胜利的余温中,带着一种战略转折的严肃。
“我们必须做好迎接帝国全力反扑的准备。“阿尔斯兰开门见山,“盖留斯新败,拉盖娅绝不会再让他独自应对。我预计,最迟在明年春天,帝国的大军就会北上,规模将远超以往。“
“那我们该如何应对?“巴鲁摩拳擦掌,“是像泣血谷那样,再找机会吃掉他们一部?“
“恐怕没那么容易。“老奥鲁捻着胸前的骨饰,缓缓摇头,“帝国人不是傻子,吃过一次亏,就不会再轻易分兵冒进。下一次,他们很可能会抱成一团,稳扎稳打,步步为营,用绝对的实力碾压过来。“
“奥鲁大萨满说得对。“阿尔斯兰点头,“与帝国主力进行一场我们选择时间、地点的野战,或许还有胜算。但如果是在帝国选择的地点,进行一场硬碰硬的决战,我们的胜算不大。“
他走到沙盘前,手指点在了库赛特汗国南部边境的几个关键节点上。“所以,我们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野战。我们需要据点,需要能够迟滞帝国大军、保护我们核心区域的要塞。“
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。库赛特人是游牧民族,习惯于机动作战,对于筑城防守,既缺乏经验,也缺乏兴趣。阿尔斯兰的这个提议,无疑是对传统的一次挑战。
“大汗的意思是……我们要像帝国人一样,筑城防守?“哈桑有些迟疑地问道。这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,而且与库赛特人的机动优势相悖。
“不是完全放弃机动,而是机动作战与要点防御相结合。“阿尔斯兰解释道,“我们在南部边境,选择几处地势险要、水源充足的地点,修建坚固的营垒和前哨。不需要像帝国城堡那样庞大复杂,但要足以驻扎数千兵力,储备粮草箭矢,能够抵御帝国军团短时间的围攻。这些据点,就像钉子一样,钉在帝国北进的路上,迫使敌人分散兵力,为我们主力机动歼敌创造机会。“
他看向众人,语气坚定:“这是我们未来与帝国长期对抗的必由之路。我们不能永远被动地在草原上流窜。我们要让帝国人知道,这片草原,有主!“
这个战略构想,虽然让巴鲁等传统将领感到有些别扭,但其内在的逻辑和必要性,还是说服了大多数人。毕竟,泣血谷的胜利,很大程度上也是利用了地形(类似预设战场)。建立永久性的防御据点,不过是把这种优势固定化和扩大化。
“那么,地点选在哪里?“索拉雅问到了关键。
阿尔斯兰的手指在沙盘上重重地点了三下:“这里,'鹰嘴崖',控制通往王庭方向的要道;这里,'风息堡'旧址,扼守西部走廊;还有这里,'赤水河'渡口,是帝国东进的必经之路。这三处,要优先修建加固!“
战略方向既定,庞大的汗国机器再次开动。阿尔斯兰留下了部分苍狼卫和哈桑统率的部队,在青泉大营继续保持对奥莫尔堡的压力和监视。他自己则率领主力,押送着俘虏和战利品,以及那些宝贵的工匠,返回王庭。他需要集中力量,推动这项艰巨的筑城计划,同时,也要着手处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——如何消化胜利果实,以及如何应对随之而来的“文明的碰撞“。
返回王庭的道路,变成了胜利的巡游。沿途的部落民众扶老携幼,涌到路边,只为看一眼他们战无不胜的大汗和缴获的帝国旗帜、铠甲。欢呼声、赞美长生天的祷告声不绝于耳。阿尔斯兰的名字,与“苍狼“、“圣山可汗“、“帝国克星“等称号联系在一起,被编成歌谣,在草原上广泛传唱。他的个人威望,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。
然而,阿尔斯兰并没有沉溺于这如潮的赞美。他一回到王庭,甚至来不及休息,便投入了更加繁杂和挑战性的工作之中。
首先是筑城计划的推行。这并非易事。库赛特人世代逐水草而居,习惯了毡帐的便捷和移动的自由,对于耗费巨大劳力去建造固定的、石头或土木结构的“巢穴“,普遍抱有抵触和不解的情绪。许多部落那颜虽然表面上支持,但轮到征发本部民夫和物资时,便推三阻四,进展缓慢。
阿尔斯兰深知,强行推行只会激起不满。他采取了多种手段:一方面,他以身作则,王庭的府库拿出了大量的粮食、布匹和从帝国掠夺来的金银,作为筑城民夫的报酬和奖励,这吸引了不少贫苦牧民自愿参与。另一方面,他让老奥鲁出面,将筑城与保卫长生天赐予的草场、抵御帝国异教徒入侵联系起来,赋予了其宗教和神圣的意义。同时,他也展现了大汗的权威,对几个阳奉阴违、拖延怠工的部落那颜进行了严厉的申斥和惩罚,甚至削减了他们的草场分配。
恩威并施之下,筑城的工程终于艰难地启动起来。来自草原各部的民夫,在王庭派出的监工和那些帝国工匠(他们被许诺,只要努力工作,将来可以获得自由和奖赏)的指导下,开始开凿石料,烧制砖块,挖掘地基。鹰嘴崖、风息堡旧址和赤水河渡口,这三个战略要地,逐渐变成了巨大的工地,初显雏形的城墙,开始如同生长的骨骼,嵌入草原的地平线。
其次,是对俘虏和掠夺来的人口的安置。泣血谷之战俘虏的数百名帝国士兵,以及从北境裹挟来的近千名平民(主要是青壮年劳力和有手艺者),构成了汗国第一批规模可观的非库赛特人口。如何管理他们,防止他们叛乱,并利用他们的力量,成了一个新课题。
阿尔斯兰没有采取简单的奴役政策。他将俘虏的帝国士兵打散,分配给各部那颜作为奴隶或辅助劳力,但也明确规定,不得随意虐杀,表现良好者,数年后可获自由,甚至有机会加入汗国的军队(当然是作为轻步兵或工兵)。对于那些平民工匠和有文化者,他则给予了相对优厚的待遇,将他们集中安置在王庭附近新建的“匠作营“和“文书院“中,提供食物和住所,让他们传授技艺,帮助管理账目,甚至教导库赛特贵族子弟学习帝国语言和文字。
这一政策,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保守派贵族的不满。他们认为大汗过于优待这些“两脚羊“,损害了库赛特勇士的利益和尊严。一些流言蜚语开始在私下传播,说大汗被帝国的繁华迷住了眼,忘记了草原的传统。
阿尔斯兰对此心知肚明,但他坚持己见。他私下对索拉雅和几位核心近臣说:“弓箭和马刀可以夺取土地,但无法治理国家。帝国能统治如此广袤的疆域,必然有其道理。我们要想不被帝国同化或消灭,就必须学习他们的长处,弥补我们的短处。这个过程会很痛苦,会有人不理解,但我们必须走下去。“
第三,也是最具挑战性的,是制度与文化的初步融合。随着汗国疆域的稳定和人口的增加(包括归附的库赛特部落和新增的帝国人口),原本松散的部落联盟制度,越来越难以有效管理。税收、司法、兵役、贸易……各方面都迫切需要更系统、更成文的规定。
阿尔斯兰在王庭设立了“制令所“,由老奥鲁、哈桑、索拉雅以及几位新近提拔的、识文断字且对他忠诚的年轻贵族共同组成。他们参考库赛特的传统习惯法,也借鉴从帝国俘虏和商人那里了解的帝国法律,开始着手编纂一部汗国的基本法典——《苍狼大札撒》(意为“苍狼法典“)。
这项工作进展缓慢,争议不断。例如,关于土地所有权,游牧传统认为草场是部落共有,而定居文明则强调私有;关于刑罚,草原习惯法往往以血亲复仇和赔偿为主,而帝国法律则更注重国家机器的审判和惩罚;关于继承权,库赛特人幼子守灶的传统与帝国的长子继承制也大相径庭……
每一次讨论,都是不同文化、不同观念之间的激烈碰撞。阿尔斯兰作为最高裁决者,常常需要平衡各方的利益和情感,做出艰难的决定。他意识到,建立一个国家,不仅仅是武力的征服,更是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,是对他智慧和意志的极大考验。
在这个过程中,索拉雅给予了他巨大的支持。她不仅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影响力,在贵族中斡旋,缓和矛盾,更在生活上给予了阿尔斯兰无微不至的关怀,成为了他疲惫时最温暖的港湾。他们的感情,在共同面对挑战的过程中,愈发深厚和牢固。
就在阿尔斯兰忙于内部整合与建设,整个汗国在一种忙碌而充满希望(也夹杂着不安)的氛围中度过秋冬之际,南方的帝国,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,正在酝酿着前所未有的风暴。
泣血谷的惨败,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,抽在了南帝国女皇拉盖娅的脸上。消息传至帝国首都吕卡隆,朝野震动。主战派贵族群情激愤,要求立刻发动全面战争,踏平库赛特草原,用苍狼大汗阿尔斯兰的头颅来洗刷帝国的耻辱。就连一些原本对北方蛮族不甚在意的元老,此刻也意识到,这个新崛起的汗国,已经成为了帝国的心腹大患。
拉盖娅女皇,这位以铁血和果决著称的统治者,在盛怒之后,展现出了她作为政治家的冷静和手腕。她没有立刻罢黜损兵折将的盖留斯(这会引起军队不稳),而是下旨严厉申斥,令其戴罪立功,坚守奥莫尔堡,同时,开始了大规模的战前准备。
帝国的战争潜力,远非库赛特汗国所能比拟。拉盖娅签署了征召令,从帝国腹地各行省调集精锐军团。她动用了皇室金库,雇佣了大量的雇佣兵——来自巴旦尼亚的山地射手、阿塞莱的沙漠骑兵、甚至还有一些来自斯特吉亚的维基亚卫队。帝国的军工作坊日夜不停地打造铠甲、武器和攻城器械。通往北境的各条大道上,运送兵员和物资的队伍络绎不绝,旌旗遮天蔽日。
根据各方汇集的情报,阿尔斯兰和王庭的将领们估算,到明年春天,帝国能够在奥莫尔堡及其周边区域集结的总兵力,可能会超过一万五千人,其中包括至少四个满编的帝国军团(超过五千名重装步兵和弩兵),两千名以上的帝国骑士,以及数量相当的各类雇佣兵和辅助部队。这将是帝国近十年来在北部边境发动的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。
压力,如同实质般笼罩在库赛特汗国的上空。王庭内,原本因为内部建设和胜利而带来的乐观情绪,被一种紧张和忧虑所取代。一些部落那颜开始私下串联,讨论是否应该向帝国求和,或者至少暂时避开锋芒。
阿尔斯兰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情绪的蔓延。他知道,在这个关键时刻,任何犹豫和退缩,都可能导致汗国刚刚凝聚起来的民心士气瞬间瓦解。
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,他再次召开了全部落那颜参加的大会。地点,就在圣山腾格里峰下,他加冕的地方。
没有华丽的辞藻,没有空洞的鼓舞。阿尔斯兰站在高台上,迎着凛冽的寒风,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神色各异的部落首领,声音沉稳而有力,如同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的战鼓:
“族人们!首领们!我知道,你们在担心什么。帝国的军团,像乌云一样压境,他们的数量,他们的装备,都让我们感到压力。“
他坦诚地承认了困难,这让台下的一些人稍稍安心。
“但是!“阿尔斯兰的声音陡然提高,如同出鞘的弯刀,寒光四射,“问问你们自己,问问长生天!我们库赛特人,什么时候向强敌低过头?!“
“我们的祖先,骑着骏马,拿着弓箭,在这片草原上生存、战斗,面对过无数的敌人,经历过无数的磨难!是什么让我们一次次生存下来,一次次变得更加强大?不是妥协!不是退让!是我们手中的弓,是我们胯下的马,是我们血管里流淌的不屈的血液!“
他指向南方:“帝国人以为,靠着人多,靠着铁甲,就能让我们屈服?就能夺走我们祖先传下来的草场,奴役我们的子孙?做梦!“
“他们忘了,这里是草原!是长生天赐予我们库赛特人的家园!在这里,我们才是主人!我们的马蹄,比他们的步兵更快!我们的弓箭,比他们的弩箭更准!我们的意志,比他们的铠甲更硬!“
阿尔斯兰的演讲,充满了库赛特人熟悉的勇武和自豪,极大地激发了众人的血性。巴鲁等将领率先振臂高呼,紧接着,越来越多的部落那颜被感染,纷纷响应。
“我们已经不再是分散的部落!我们是统一的汗国!我们有圣山庇佑!我们有苍狼引领!“阿尔斯兰举起拳头,发出了最终的号召,“帝国人想要战争,我们就给他们战争!我们要让他们知道,踏入草原的每一步,都要付出血的代价!我们要用他们的尸骨,筑起我们汗国真正的长城!“
“为了库赛特!为了大汗!“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,再次响彻圣山脚下,之前的犹豫和恐惧,在这一刻,被同仇敌忾的战意所取代。
阿尔斯兰成功地稳住了人心,统一了意志。他知道,最严峻的考验,即将到来。
冬去春来,草原上的积雪融化,嫩绿的新草再次铺满大地,带来了生机,也带来了战争的脚步。
南帝国的庞大军队,如同缓慢移动的钢铁洪流,终于完成了在奥莫尔堡区域的集结。超过一万五千名士兵,配备着大量的攻城塔、投石车和弩炮,在“铁壁“盖留斯(被勒令戴罪立功)和新派来的皇室成员、年轻气盛的戈尔甘伯爵的共同指挥下,兵分三路,如同三把巨大的铁钳,向北推进。
左路,由戈尔甘伯爵率领,以帝国骑士和雇佣骑兵为主,辅以部分轻步兵,目标直指正在修建中的风息堡,意图从西侧包抄。
右路,由一位经验丰富的军团将军指挥,以两个军团的重步兵和弩兵为核心,沿着赤水河向渡口要塞进发。
中路,则由盖留斯亲自坐镇,兵力最为雄厚,包含两个核心军团和大量的工程部队,直扑位置最关键、防御也最完善的鹰嘴崖。他们的战略意图很明显:拔除这三个前沿据点,扫清障碍,然后直捣库赛特王庭。
帝国的进军,稳扎稳打,步步为营。他们不再分兵冒进,而是确保每一步都站稳脚跟,建立临时兵站和补给线,显示出要与库赛特人打一场消耗战的决心。
阿尔斯兰早已做好了应对预案。他并没有将主力集中在某一个据点进行死守,那正中帝国下怀。他采取了更为灵活和主动的防御策略:
命令各据点守军(主要由哈桑统筹指挥的各部战士和部分苍狼卫组成),依托正在修建的工事,进行顽强阻击,尽可能迟滞和消耗敌人。不求必胜,但求拖延时间,杀伤敌军有生力量。
而他本人,则亲自率领苍狼卫主力和最精锐的部落骑兵,组成一支强大的机动兵团,在三大据点之间的广阔区域游弋。他们的任务,是寻找战机,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,攻击帝国的侧翼、后勤补给线,或者对某一路陷入僵局的敌军进行突然的反突击。
这是一场狼群与巨象的较量。帝国的巨象力量雄厚,防御坚固,但转身缓慢,补给线漫长。库赛特的狼群机动灵活,凶狠狡诈,不断寻找着巨象的弱点,伺机扑上去撕咬。
战争初期,局势对库赛特方面颇为不利。帝国的攻城能力极其强大。在鹰嘴崖,盖留斯指挥的投石车和弩炮,日夜不停地轰击着尚未完全竣工的城墙,给守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压力。在风息堡,戈尔甘伯爵的骑兵不断冲击着外围防线,守军只能凭借地利苦苦支撑。只有赤水河渡口,因为地形复杂,河水泛滥,帝国右路军的进展相对缓慢。
阿尔斯兰的机动兵团,像幽灵一样在战场上游走。他们袭击了帝国中路的补给车队,焚毁了大量粮草;他们伏击了戈尔甘伯爵派出的侦察分队,让其变成了惊弓之鸟;他们甚至尝试对帝国右路军进行了一次夜袭,虽然未能取得决定性战果,但也极大地干扰了敌人的进攻节奏。
然而,帝国军队的韧性和纪律性,在此时展现无遗。尽管遭受袭扰,损失不小,但三路大军依然坚定地向着目标推进,步步紧逼。盖留斯更是老辣,他加强了对补给线的保护,稳住了中路军的阵脚,对鹰嘴崖的围攻愈发猛烈。
终于,在帝国军持续近一个月的猛攻下,位置最为突前、工事也最不完善的风息堡,首先支撑不住了。守军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,城墙多处坍塌,戈尔甘伯爵的骑兵突入堡内,残存的守军被迫在夜色掩护下突围后撤。
风息堡的失陷,如同在库赛特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口子。帝国左路军得以长驱直入,威胁王庭西翼。消息传来,王庭震动,恐慌情绪再次蔓延。
阿尔斯兰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。是继续游弋寻机,还是必须与帝国主力进行一场决战,来挽回颓势?
就在他权衡利弊、难以决断之际,索拉雅带来了一个从帝国俘虏口中拷问出的、至关重要的情报:由于戈尔甘伯爵进展顺利,求功心切,他可能会脱离中路军太远,而且,他麾下雇佣兵众多,指挥并不完全统一……
一个极其冒险,但可能扭转战局的计划,在阿尔斯兰脑中迅速形成。他要集中全部机动力量,赌上汗国的命运,给冒进的戈尔甘伯爵以致命一击!
阿尔斯兰的决心如同磐石。他深知,风息堡的失陷不仅是一个战略挫折,更是一个巨大的心理打击。如果不能尽快取得一场足以扭转局势的胜利,汗国刚刚凝聚起来的士气可能崩溃,内部那些潜伏的不满势力也可能再次抬头。
他留下了少量部队继续监视和骚扰盖留斯的中路军与帝国右路军团,然后秘密集结了手中所有的机动力量——超过四千名最精锐的骑兵,其中包括全部苍狼卫、原烈马部的重骑兵以及各部挑选的悍勇之士。他们人衔枚,马摘铃,借助对地形的熟悉和夜色的掩护,如同暗夜中奔流的铁骑,向着戈尔甘伯爵部队的侧后方向疾驰。
阿尔斯兰的目标,是位于风息堡东北方向约一百五十里处的一片被称为“碎骨荒原“的区域。那里地势开阔,略有起伏,不利于埋伏,但非常适合骑兵的展开和冲锋。更重要的是,根据情报,戈尔甘伯爵在攻占风息堡后,正志得意满地率领主力向这个方向追击“溃逃“的库赛特守军,其部队因为连续作战和追击,已经略显疲惫,而且队形拉得较长。
这是一场豪赌。阿尔斯兰要在帝国另外两路大军的眼皮底下,打一个时间差,争取在盖留斯反应过来之前,迅速击溃戈尔甘伯爵的左路军。如果成功,将能重创帝国士气,扭转整个战局;如果失败,或者被黏住,等帝国中、右两路大军合围过来,他和汗国的精锐主力将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。
两天后,黎明前夕,阿尔斯兰的骑兵主力,如同幽灵般抵达了碎骨荒原的预定攻击位置。战士们默默地检查着武器和马具,给战马喂食最后一点豆料,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令人窒息的寂静。阿尔斯兰和索拉雅并辔立于一处矮坡上,望着远方天际线上渐渐泛起的鱼肚白,以及更远处,帝国左路军营地那星星点点的篝火。
“都准备好了吗?“阿尔斯兰的声音低沉而平静。
“苍狼卫已就位。“
“烈马重骑已就位。“
“各部骑兵已就位。“
将领们低声回报,声音中压抑着沸腾的战意。
阿尔斯兰点了点头,最后一次审视着自己的部队。晨曦微光中,骑兵们黑色的剪影如同蓄势待发的狼群。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,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弯刀。冰冷的刀锋,在黎明前的黑暗中,反射出一丝凄厉的寒光。
没有战前动员,没有慷慨激昂的呼喊。所有的决心和意志,都凝聚在那即将挥下的刀锋之上。
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,照亮戈尔甘伯爵那略显混乱、正准备拔营起寨的营地时,阿尔斯兰的弯刀,如同劈开晨幕的闪电,猛地向前一挥!
“苍狼——杀!“
积蓄已久的力量,在这一刻轰然爆发!四千库赛特铁骑,如同决堤的洪流,又如同铺天盖地的蝗群,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,从矮坡后狂涌而出,以排山倒海之势,冲向了毫无防备的帝国左路军!
大地在马蹄下剧烈地颤抖,如同擂响了无数面巨鼓。箭矢如同死亡的暴雨,率先覆盖了帝国营地的外围。许多帝国士兵刚刚钻出帐篷,甚至还没来得及穿上铠甲,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懵了。
“敌袭!是库赛特主力!“凄厉的警报声在帝国营地中响起,但为时已晚!
巴鲁率领的烈马部重骑兵,如同钢铁的楔子,率先狠狠地撞入了帝国匆忙组织起来的防线!沉重的骑枪刺穿了简陋的盾牌,狼牙棒砸碎了精致的头盔,瞬间就将帝国的阵型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!
紧随其后的苍狼卫轻骑兵,如同水银泻地,从这个缺口涌入,左右席卷,用精准的箭矢和锋利的马刀,无情地收割着陷入混乱的帝国士兵的生命。
戈尔甘伯爵试图组织抵抗,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自己的骑士和雇佣兵队长,但在库赛特骑兵狂风暴雨般的冲击下,任何试图成建制的抵抗都迅速被粉碎。雇佣兵们首先崩溃了,他们本就是为了金钱而战,面对如此绝境,纷纷四散逃窜,反而冲垮了帝国骑士们试图发起的反冲锋。
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追杀。库赛特骑兵充分发挥了他们的机动优势,在广阔的荒原上纵横驰骋,将溃逃的帝国士兵分割、包围、歼灭。戈尔甘伯爵本人,在亲卫队的拼死保护下,试图突围,却被阿尔斯兰亲自盯上。
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后,阿尔斯兰追上了这位年轻的帝国伯爵。戈尔甘伯爵绝望地回身应战,他的剑术精湛,但在阿尔斯兰那融合了草原悍勇与战场历练的刀法面前,显得苍白无力。不到十个回合,阿尔斯兰的弯刀便荡开了他的长剑,冰冷的刀锋顺势划过了他的脖颈。
一颗带着惊愕和不甘表情的头颅,飞上了半空。帝国左路军的统帅,戈尔甘伯爵,死!
主帅的战死,成为了压垮帝国左路军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残存的抵抗彻底瓦解,士兵们丢盔弃甲,亡命奔逃。
碎骨荒原之战,从黎明开始,到日上三竿时,便已基本结束。帝国左路军,这支以骑兵和雇佣兵为主的精锐部队,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,超过三千人阵亡或被俘,仅有少量残兵逃回了风息堡。
当阿尔斯兰命令部下挑着戈尔甘伯爵的头颅和无数缴获的帝国旗帜,凯旋返回王庭方向时,整个草原再次为之沸腾。碎骨荒原的大捷,如同一剂强心针,彻底驱散了风息堡失陷带来的阴霾。苍狼大汗的威名,达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。
而南帝国方面,盖留斯在得知左路军几乎全军覆没、戈尔甘伯爵战死的消息后,震惊之余,不得不下令全线停止进攻,收缩兵力。帝国的北伐计划,遭到了沉重的挫败。拉盖娅女皇的雷霆之怒,可想而知。
阿尔斯兰,凭借其过人的胆识、精准的判断和库赛特骑兵的无双锐气,在汗国面临存亡危机之际,力挽狂澜,赢得了这场关键战役的胜利。然而,他也清楚,与帝国的战争,还远未结束。拉盖娅绝不会就此罢休,下一次到来的,可能是更加凶猛的反扑。
但无论如何,经过血与火的洗礼,库赛特汗国,这个新生的游牧帝国,已经真正地在卡尔迪亚大陆的北部站稳了脚跟。文明的碰撞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