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第一块基石(四)

正午时分,远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滚滚烟尘。如同预示着风暴的乌云,迅速逼近。

“他们来了!”瞭望哨发出了凄厉的警告。

很快,大地开始微微震颤。“沙蝎”匪帮的身影出现在村外,七十多人的队伍散开,带着一股煞气。为首的正是“裂颚”,他骑在一匹高大的沙漠马上,脸上交叉的刀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。他轻蔑地看着村口那道空荡荡的、似乎无人防守的矮墙,发出一阵沙哑的狂笑。

“看来那群老鼠吓破了胆,连门都不敢出了!兄弟们!冲进去!抢光!杀光!烧光!”他挥舞着弯刀,发出了进攻的嚎叫。

匪徒们发出野兽般的呼应,步兵们嚎叫着发起了冲锋,而三十名骑兵则开始加速,试图从侧翼迂回,直接冲垮可能存在的防线。

一切,正如朱夏所料。

当匪徒步兵毫无阻碍地冲过村口,涌入村庄内部,发现迎接他们的不是四散奔逃的村民,而是一道依托石屋和障碍物、闪烁着兵刃寒光的坚固防线时,冲锋的势头不由得一滞。

“放箭!”

随着朱夏一声令下,隐藏在石屋窗口和矮墙后的弓箭手射出了第一波箭雨。虽然稀疏,但在近距离下极具杀伤力,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匪徒惨叫着倒地。

“稳住!举盾!他们人不多!压上去!”“裂颚”在后方气急败坏地吼道。

匪徒们反应过来,举起简陋的盾牌,开始向防线发起了猛攻。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。匪徒们仗着人多,疯狂地冲击着各个支撑点。而“凤凰团”和民兵们则依托工事,顽强抵抗。

奥列刚守卫着防线的中央枢纽,那里是几间连在一起的坚固石屋。他如同战神下凡,巨大的双手战斧舞动起来,形成一片死亡禁区。任何试图靠近的匪徒,无不在斧下化为残肢断臂。他浑身浴血,怒吼声甚至压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,极大地鼓舞着守军的士气。

朱夏则如同救火队员,在防线上来回穿梭。他不再使用那柄卷刃的长剑进行个人武勇的展示,而是专注于指挥。他敏锐地洞察着战场的每一个细微变化,哪里压力过大,就立刻调动预备队支援;哪里出现漏洞,就亲自带人填补。

“左侧石屋!需要增援!巴顿小队,顶上去!”

“弓箭手!集中射击那个拿旗的家伙!”

“民兵!投石!砸他们后续的队伍!”

他的指令清晰、果断,有效地调配着有限的兵力,将整个防线的韧性发挥到了极致。民兵们在血腥的厮杀中迅速成长,他们或许技巧生涩,但保卫家园的信念赋予了他们超乎寻常的勇气。他们用长矛从墙洞中狠狠刺出,将石块奋力砸下,与身边的“凤凰团”老兵并肩作战,死死抵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。

与此同时,迂回的“沙蝎”骑兵也抵达了溪流拐弯处的滩涂。看着眼前看似平坦、可以直插守军侧后的通道,骑兵头目毫不犹豫地带头冲了上去。

悲剧,在瞬间发生。

高速奔驰的战马,马蹄猛地踏入伪装巧妙的陷马坑,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折声和战马凄厉的悲鸣,前排的骑兵人仰马翻!后续的骑兵收势不及,接连撞上,顿时乱成一团!

“就是现在!放火!”埋伏在树林中的巴顿见状,立刻下令。

浸透火油的箭矢和陶罐,如同雨点般从树林中射出,落在混乱的骑兵队伍和滩涂干燥的草丛中。火焰“轰”地一声窜起,迅速蔓延!战马受惊,四处狂奔,将背上的骑士甩落,更是加剧了混乱。

“杀!”巴顿带着埋伏的步兵趁机杀出,如同猛虎下山,痛打落水狗。他们专门攻击落马的骑兵和受惊的战马,一时间,滩涂变成了骑兵的屠宰场。

侧翼的惨叫声和火光,清晰地传到了主战场。“裂颚”回头望去,只见自家的骑兵陷入火海和伏击,几乎全军覆没,顿时目眦欲裂!

“混蛋!!”他暴怒如狂,亲自挥舞着弯刀,带领最后的亲卫,发疯似的向奥列刚镇守的中央枢纽发起了决死冲锋。他看出了那里是防线的核心,只要击溃那里,就能瓦解整个防御。

“来得好!”奥列刚看到匪首亲自冲来,不惊反喜,战斧一摆,迎了上去!

“裂颚”不愧是悍匪头目,刀法狠辣,力量惊人。两人如同两头巨兽,在狭窄的街巷中展开了惊天动地的对决!弯刀与战斧疯狂碰撞,火星四溅,每一次交击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。

周围的厮杀似乎都为之停顿了片刻,所有人都被这巅峰对决吸引了目光。

奥列刚勇力无双,但“裂颚”胜在灵活和一股亡命之徒的狠劲。激斗中,奥列刚一斧劈空,被“裂颚”抓住机会,弯刀如同毒蛇般削向他的肋部!虽然链甲挡住了大部分力道,但还是划开了一道口子,鲜血瞬间涌出!

奥列刚闷哼一声,动作一滞。

“死吧!”“裂颚”狞笑着,弯刀直取奥列刚脖颈!

千钧一发之际!

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袭来!是朱夏!

他一直关注着整个战场,尤其是奥列刚与匪首的对决。在奥列刚遇险的瞬间,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指挥位置,疾冲而至!

他没有用剑格挡,那来不及。他合身撞入“裂颚”的怀中,用肩膀硬生生承受了对方的部分冲击力,同时左手闪电般扣住“裂颚”持刀的手腕,右手那柄卷刃的长剑,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,自下而上,精准地刺入了“裂颚”没有护甲保护的腋下!

“噗嗤!”

剑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致命。

“裂颚”的动作瞬间僵住,他难以置信地低头,看着腋下涌出的鲜血,又看向近在咫尺、眼神冰冷如霜的朱夏。

“你……”

朱夏手腕一拧,猛地抽出长剑,带出一蓬血雨。

“裂颚”庞大的身躯晃了晃,轰然倒地,气绝身亡。

匪首毙命!

这一幕,如同最后的丧钟,敲响了“沙蝎”匪帮的终结。残存的匪徒看到头目被杀,侧翼骑兵覆灭,本就高昂的士气瞬间崩溃,发一声喊,丢下武器,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逃命。

“追击!一个不留!”奥列刚不顾肋下的伤口,举起战斧,发出震天的怒吼。

守军士气大振,在朱夏的指挥下,发起了有限度的追击,将那些逃得慢的匪徒尽数砍倒。最终,七十多人的“沙蝎”匪帮,仅有寥寥十数人侥幸逃脱,余者皆殒命于石溪村内外。

当最后一名匪徒被清除,石溪村陷入了短暂的死寂,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!劫后余生的狂喜,弥漫在每一个角落。

村民们冲出掩体,与浑身浴血的士兵们拥抱在一起,泪水混合着血水和汗水流淌。哈夫格村长老泪纵横,对着朱夏和所有“凤凰团”成员,深深地鞠躬,久久不愿起身。

胜利了。一场看似不可能胜利的防御战。

但胜利的代价,同样惨重。

“凤凰团”战死十一人,重伤八人,几乎人人带伤。奥列刚肋部的伤口需要精心调理。石溪村民兵也付出了二十多人伤亡的代价。村边的几间石屋在战斗中损毁,防御工事一片狼藉,滩涂上更是留下了大量人马焦黑的尸体。

朱夏站在满是尸骸和废墟的战场上,看着士兵和村民们默默地抬走同伴的遗体,救助伤员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。胜利的喜悦很快被这沉重的现实冲淡。他抚摸着腰间那柄因为多次激烈碰撞而缺口更加密集的长剑,胸口那枚戒指仿佛也变得无比沉重。

每一个逝去的生命,都是他肩上的一份责任。秩序的重建,每一步都踏在鲜血和牺牲之上。

岳萨拖着疲惫的身躯走来,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精明,只剩下疲惫和一丝后怕。“首领,清点完了。我们……守住了。但损失很大,物资几乎耗尽。”

奥列刚包扎好伤口,也走了过来,他看着朱夏,眼神复杂,既有对朱夏救命之恩的感激,也有对惨烈战事的凝重。“朱夏,你救了我一命。”

朱夏摇了摇头,看着两人,声音有些沙哑:“是我们一起,守住了这里。死去的兄弟,不会白死。石溪村,经过这次血战,将真正成为我们不可动摇的基石。”

他抬起头,望向远方,目光再次变得坚定而深邃。

“打扫战场,厚葬死者,优抚伤者和阵亡者家属。修复工事,要建得比以前更坚固。”

“岳萨,阵亡者的抚恤,不能少一分。同时,利用这次缴获的战利品(主要是匪徒遗留的武器和马匹),尽快恢复我们的力量。我们的情报网,需要立刻加强。”

“奥列刚,抓紧时间休整和训练,补充民兵。经过这一战,他们已经是合格的战士了。”

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经此一役,‘凤凰团’和石溪村的名字,将真正在这片边境响起。这会带来更多的关注,也许是机遇,也许是更大的危险。我们必须更快地变得强大。”

朱夏的目光扫过满是伤痕但眼神坚定的士兵和村民,扫过并肩作战的奥列刚和岳萨。

“基石已固,接下来,该是我们构筑高墙,展翅腾飞的时候了。”

残阳如血,将石溪村染成一片赤红。在这片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上,一种新的秩序,如同涅槃的凤凰,正在废墟和牺牲中,顽强地孕育、生长。